二白

雪日



谁知道亲妈写到屏兰告白我还在不在人世,所以先乱写一个


 “张屏。”兰珏铺开了手里的书卷,轻轻放到案上。垂下眼唤了一声对面暖炉前围炉煮药汤的人。

他极少,几乎从未这样叫过他,带着一点点气音,明明简简单单一句话,也可以听出缠绵不尽的温柔感。

这个稍微有点冗杂的形容是亡妻从前告诉他的,那个漂亮的女孩两臂挂在他颈上,没有骨头一样,笑着对他说:“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了,就多这样叫叫,我就当是将我的份送给那人了。”

那时她已病入膏肓,支撑她每日醒来的动力是给写给兰徽的一封封信。

  ”大人?“

  “.....无事,你...继续煮茶罢” 兰珏不知道是不是到一定岁数,说出口的话比年轻时候更需要斟酌三番。

“ 莫要像上次拿着卷宗当扇子扇,字要是再糊了我不再帮你重新誉一遍。”

 张屏“嗯”了一声,掀开盖子又丢了几枚干枣,柳桐倚告诉他这样祛寒效果更好。

煮好一壶药经常要几个时辰,张屏来的时候往往是兰府开饭的点,据管事的回忆,差不多五六年前,张大人调回到京后,就乐意往这边跑,这两年也更是习惯用了饭借了厨房炉子到兰大人书房煮药。兰珏有时候能等到药熬好喝一碗把张屏送走,有时候撑不住睡了早上也有管家把药端过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张屏可能睡在隔间,张府好像已经懂了过了某个特定时辰就会把张屏的早朝服饰送到兰府的规矩。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也或许是自己身体越来越不抗冻,在过分温暖的室内,兰珏任自己思绪随着屋子里的雾气乱飞。

  

  几年前他去大理寺办事,好巧不巧遇到年轻的大理寺卿开审,说实话自从张屏回了京做官,自己也好久没有像初始那样神奇地每个案件都能参与一点,兰珏吩咐让断丞给自己在角落里安排了个位子,看着堂上正中央的那个人红衣黑帽,一板一眼地阐述嫌疑人作案动机,手法过程。堂下的嫌疑人埋着头不敢吭声,在讲述到如何消除作案证据时,张屏顿了顿,叫一旁的人去他桌上拿一个瓶子和丝线,不多时瓶子便放到案上 ,距离甚远,兰珏眯起眼也无法看清。远远瞧见他皱起眉,嘴型像在说“怎么拿了这个,换一个”,之后便模拟嫌疑人的犯罪手法摔碎了新拿来的瓷瓶。兰珏失笑,心想这木头何时还计较起这个了。

迅速结案,大理寺张大人就像世人所说那样雷厉风行,兰珏顺着人流走到厅外,又假装才到,让人去通报张屏。


兰珏走到他书桌前时张屏正好换下那身衣服,官府宽大袍子下浅浅的蓝色面料,十分沉稳,没了刚才堂上的锐气逼人,更像个进京的读书人,不过按张屏如今的风度气质,想必也是那一届的风云人物。


张屏先是找了兰珏要的资料给他,在这空隙之间,兰珏无意打量了四周,冰冷无情且厚重的红木家具里,不协调地有一个瓷瓶格外清新脱俗,摆在书案中央,是刚才堂上小厮误拿错的那个瓶子。


张屏转过身,恰巧看到兰珏弯下腰正聚精会神打量这个瓷瓶,解释道:“大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建议学生摆一些物件,这样显得更有人情味儿,学生觉得这个瓷瓶甚好,就拿来了。”


兰珏却认为这个瓷瓶有点眼熟。


像是很久之前,久到他兰珏还在为了争取太傅候选人名单带孩子,碰上瓷公子案时,兰珏曾顺口说过喜欢这套画了小桥流水的瓶子,在京城很少见。王大公子还打趣他说在京城收到的礼是不是都是瓶子上画了兰草兰花的。


 好小子。兰珏感觉自己被气笑了,当上了大理寺卿就动用私权,黑箱操作拿来了证物,还敢光明正大的摆在案上。


况且,这么多年了,也没想到要送出去?


”大人。“张屏沏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时候不早了,这外头天气像是又冷了点,明日上朝出门时多拢件袄子。”


兰珏往窗边靠了靠,这才感觉微微发寒,下意识推开窗子。


“这是下雨了还是下雪了,估摸时候也该到今年最冷的几天了。” 兰珏道。


 “下雪了。“张屏道,不知从哪里拿了件衣服递给兰珏,”大人要出去看看吗?"


 “佩之,佩之!下雪了!你不去看看吗?还在学,学傻了啊” 当年他被疏临拖出去在简陋的院子里赏雪,那时的他真的不觉得大晚上看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美感,只觉得下了雪不太好做生意,只听见疏临一直在一旁道:“我家乡那边,一直叫这个雪叫白雨,出门前淋了故乡的白雨,会被祖先祝福保佑的!”


他那时笑他迷信,疏临反过来嘲笑他烧香拜佛拜到求子庙里头。


兰珏接过衣服,问:“你故乡那边是怎么称呼这雪的?”


 “学生家住西北,天气干燥,极少下雪,一般老人家称这雪就是雪。”


兰珏愣了愣,继续问:“你喜欢赏雪?”


张屏道:“不是,只是看大人在屋子里呆的太久了,胸口容易闷,想找个借口让大人出门走走,况且雪刚下来时候反而不是最冷的。”


兰珏勾勾嘴角,这和记忆里那人的话一点也不一样。他想。


从前他总疑惑,自己是不是把张屏当成了一个替代品,一个用来补偿回忆的木头人。可每次他做出和记忆中那个人截然不同的行为,自己心里总会有一股释然和欣喜。他从来都不是那个人,完全不像。如果说他们俩真正共同拥有的东西,那或许只有不同时期的兰珏独有的偏心。


“难为你想得周到,走吧。”兰珏道。


京城的第一场雪实质不大,但细碎飘散在空气中,模糊了视线。兰珏缓步走着,前方一直有一束平稳的灯光,浅橘色的,像火炉里的颜色,无形的温暖。


“张屏。” 兰珏深吸了一口气 “我这几年觉得冬天越发难熬,想着等到徽儿科举完,领了官,就退下来好好休息了,像陶大人一样日日逛街听评书,逢年过节就张罗好友喝酒。我也寻思兰府住腻了也可以换个住所,徽儿和小辈就留在这儿,我自己出去呆着,只要在京城就挺好,看望徽儿,同僚和…你都方便。”


“这么一想,这样的日子离现在还要五六年,也不知道你那时候又到了什么位置。”兰珏道。


张屏转身,深深地看向兰珏,或许是彼此给予的错觉吧,兰珏看见那木头轻轻笑了。


“大人不打算当太傅了?”


兰珏也笑:“当初刚遇见你的时候就盼着这个了,这么些年了,也该换个盼头了。”


张屏再一拱手,道:“那学生等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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